慕战征人

原id:分道经路

[WD]Tie

*黑手党AU,灵感来源于 @弹尽粮绝 的文章。

大量剧情架空,约为三十年代的禁酒令时期,大量剧情捏造,与原游戏剧情并无对应。非连贯剧情预警。

*OOC注意*OOC注意*OOC注意

*双时期约尔迪、双时期艾登,分对会面,可能有后续。

*请勿在评论区高刷“秦狗”,多谢配合。


BGM:Dust of the chase


1.

来人戴着一副黑色手套,身穿红色衬衫,外套一件西装。他的头发还算是安顺,刘海遮住大半额头,但没有挡开他的视线。他眯着眼睛,瞅着面前老大不小的亚裔收尾人,双手按在一起搓了搓。

约尔迪觉得他脸上的痣的位置很是显眼。

“约尔迪,呸,呸。”那个人的手在空中挥了挥,拍断话头,“秦。”

约尔迪先动手的,他的手中毕竟有把小刀。他自信他的身手不会输于这个陌生人——直到他的手腕被对方的手背贴住,向前猛一带,又一只手按住他的肘部,发力按下。他随着压制动作向下一沉,他人的膝盖结结实实地撞上他的肋部。眼前的景象快速旋转起来,他像是看见了两条轨道——那更该是他在别处轻巧越过的东西,那样才对。

当约尔迪从冲击中缓过来,他看见那个人测过刀的锋刃,在耍弄小刀,拇指和食指在近刀柄处接连按下。动作突然顿住,刀放在一旁,那个人的拇指在嘴边短暂地揩了一下。

“喔,比我想的利一点。”他的手指抹过嘴唇,扣住有些胡茬的下巴,“一把双刃刀,不带折叠的,少不了张扬的意思。但也没关系,这是芝加哥。”

约尔迪的视野糊成一片,起步时也收不住踉跄。巷道里的光影,合着那个陌生的影像,全部都蒙了一层重影。单调的灰色之中,有一段红色在缓缓飘动。他瞄准大致是头部的位置,一手护着胸腹部,向着那个还模糊着的影像来了一拳——那个人没有反击,只退了一步。待他要跟拳上来,再轻轻松松地架住他的腕部,想重演一次方才的情景。约尔迪侧开身子,冒险将手向对方的腕部伸去,意图做一个抱摔,扭转局势;相似的膝撞又夺走了他的平衡。第二次。

“我们可以不那么急着打架,喔喂,约尔迪,缓缓,听我说。如果叫你约尔迪——我愿意牺牲这一点——或许你该叫我'秦'。”

约尔迪回以一个动作不稳的高劈。

“啊,别学我!”秦交手成叉,接住这记高劈腿。他反手卡住约尔迪的脚踝,手向上一提,随后向后拧转,他看着约尔迪靠上前来,“你太心急,根本就不会用,”秦说,“你根本就还不会用这一技巧。”

“但也别那么快放弃,以后你会用上,就这么,”秦看着约尔迪为了换回重心,单腿向前蹦了蹦,他折起肘部,对着约尔迪,“缴了别人的械,然……”

在秦出手以前,约尔迪想要先行出脚踢击,以便能翘掉秦的一条支撑腿,即便是以倒地换来这次成功,他也在所不辞。那个险些凌空开腿的年轻人倒向前面,秦没有去抓,而是借约尔迪前倾的力道,顺便再给一拳。他和约尔迪贴得很近,他能够听见剧烈的咳嗽声。安慰似的拍击落在背部,秦加上一个后向肘冲。

约尔迪趴在地上。他用前臂支着地面,手折在胸前,面朝下方。秦整整腕部的衬衫,用手掌向后套一下,理顺。

“闹够了没?嚯,收场时分。”秦说,“听我说话,约尔迪。”

年轻的收尾人拔刀冲着他。他隐约看见秦的面部差点鼓起一个滑稽的包。他不顾章法地挥动小刀,试着逼退那个自称为“约尔迪秦”的人。秦的双手背在身后,颇是轻松地向旁一跳,在约尔迪的刀挥来之前,他的手背贴上约尔迪的手腕,第三次重复那套动作。秦拿去那把刀,手在约尔迪的腰侧掏了一下,一支手枪又落到他的手里。秦卸空单夹,收住子弹,他夹紧其中一枚,看它的金属外壳在指尖闪出一星光点。枪插在他的身上,“现在,约尔迪,听我说话,虽然我不介意继续和你来几个回合。你学得太慢,只依靠灵光乍现与运道。它总有一次不会站在你身边;若你想靠实力认人,我是认为这已经够了。”

约尔迪没有再啐一口,他的口中泛起血的味道。

2.

棒球棍打在一根更为纤细的棍棒上,艾登并未料到那件物什的韧度;它非但没有折断,只略微一沉,便快速绕开一个弧,击在他的脸上。他捂着鼻梁,想快步退后,拉开一定的距离,又一脚蹬向他的腕部。棍棒刚翘起一点儿,就掉往地面——艾登没来得及将它捡起,陌生人手中的细棍就奔他的颈部去了,直把他敲得向后跨了几下。他的耳中塞着不间断的嗡鸣,头痛、恶心、一瞬的呼吸停滞。他咳嗽着,融作一团的色彩翻滚着。

那是个技巧过我的怪物,艾登只想到这点。和我有相像之处,但比我更为……暴力。

也是一个用棍棒讲道理的人,既然棍棒的效率远高过脆弱不堪的小刀,只略差于手枪。他的脑子肯定足够清楚,明了他正在做什么:摆着一副无畏的姿态,挑战一个帮派成员。

那人肯定不是便衣,艾登想,他穿着一套杀人犯一样的衣服。一条长带在腰的两侧古怪地垂下,他的手上有皮革束带一样的东西。面上扣着面罩,头上顶着棒球帽,还缝着他自己的标志。任何一个地方,还有艾登所知的所有帮派内,这个标志了无意义。

艾登的手正要向怀里伸,手腕便被扼住,向它平时决计不会如此弯曲的方向拗去。疼痛一下子在那处炸开,他张开嘴,发出无声的嚷喊。艾登借一拐折起手肘,另一手握紧成拳,硬要扭转上身,击向那个陌生人的鼻梁。他的拳头撞到了对方的手掌,为其紧扣,按压的力道让他几无挣扎的欲望。一对翠绿的眼睛逼视眼前的年轻人,他也回以相似的目光。

“呸。”艾登说。

若是他真的被捉住了,他不会多言,尽管与严刑拷打有关的言论、那些跪地求饶的残形断魄,都是在帮内广为流传的信息。在敌对边,你会被制成那样的残废;当你拖着断臂、断腿回到你的“友人们”身边,你已经失却价值,就是死路一条了。或者由新入帮派的成员为你处刑,以此垫高他们的地位;或是由时间将你的性命慢慢剥去。

永远不要背叛你的处地,你的帮派。最好的状况,是压低帽檐,从那帮追着你乱咬的条子边上走开,永远不被捉到;再次一些,钱财总归是一条易说服人的方法。压着帽檐,以便能盖住半张面孔、那双太好认的虎狼一般的绿瞳;掰开原本握着枪的那只手,向他的掌中塞几张票子,再让那个人合掌。这一向管用,艾登知道。到了你踏开几步之后,回身开枪;否则你将会是躺倒在地的那个。

可对面前的这位陌生人,像是没什么能劝服他了。这是一场不死即生的争斗,所需的不过是一把推手。

艾登的食指和中指刺向那个人的眼睛,对方向后一退,脱开一段距离。他逼上前去,食指已够到了扳机,却没能让那片铁片弹动,也没能听见子弹出膛的美妙声音。枪管正指着地面,这已足够;令人更感忧虑的是,他原本明明是在上风,却没换来那个陌生人的震惊、尖叫,或是新生的奔逃的欲望。

倒地之时,艾登才想到发生了什么;一只脚正准备碾上他的手腕,他掉转枪头,枪却被踢开了。

他蹲下来,像是已经猜出艾登身上再无其他利器,可用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。艾登抓掉了他的面罩,手正要扼上他的喉咙,却一时梗住。

相貌与他相似,不过老了二十几年——那个人的四指扣拢,拇指在鼻尖一揩,重新拉起面罩。艾登还半坐在地上,呆楞着。他无法立时想通,便眨着眼睛,把他想提的问题拢在嘴边,重新吞下。

一个上手就攻击他的人,技巧远过于他,没有非置人于死地不可的仇恨,双眼中盛着平静。像是要见一位老友。

“约尔迪秦,记住。以后你会遇见他,你们会成为合作伙伴,”艾登听见,“在那之后,你会遇见分歧点。”

再多说些,他在心中祈求,如此荒谬的情况只可能是遇见大灾,才会出现。那么,那个从未来来的人,现在已停下进攻动作的人,他想说的不会只是这么一点。

“后来呢?”艾登高喊道,“你要迫我走上与你相同的道路?艾……艾登,”他尽力想搜刮出一个合适的称谓,来描述眼前的那个人,“皮尔斯!”

皮尔斯按了一下棒球帽檐。艾登扣下扳机。那个影像没有化作虚妄,他转过身。

“艾登。”低哑的声音说出那个名字,他的回绝中夹带着些许痛苦,“我不想。”

“那就说清楚些。从头到尾,究竟那个人是谁,发生了什——”

皮尔斯摇摇头,他重新背过身。

3.

约尔迪绷紧手臂,以免它又在一瞬间被秦硬拨到一边、压下。他不想听那些无谓的赞美,如“你这一次算是做得不错,学会了些”;他在心中了然,秦不会吐出这类话语。

他随时准备出手,但秦掠过他的身边,单脚踏上高脚凳的横栏。秦屈起中指与食指,敲在玻璃杯壁上。“食不离身,杯不离手,”秦说,“脱手后就再别碰它。”

“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,秦。”约尔迪压住一声极低的咆哮。他把他的名字套给了陌生人,第一次;这感觉诡异至极,像是承认将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乱的人实是来自未来的自己,“你是第一个吗?”第一个来毁灭我的生活的未来,我不希望再见到相似的人。约尔迪盯着秦。

“想下药?不如和店主搞好关系,再做得让人无法觉察,这才是行得通的法子。”秦略过约尔迪的提问,“谁都知道,酒店的侍应生大多不靠谱。你在别家地盘上做手脚,谁会眼瞎得无法看见?啊—啊。别动它。”秦稍一仰身,手伸向后方,避开约尔迪伸出的手。他看着约尔迪差点因这次前扑而失掉中心,秦回以嗤笑,将他点的那杯酒送到嘴边,啜了一口,轻轻摇晃着。橙褐色、不透明的酒液,上方还有一层变薄了的白沫。约尔迪的视线聚在秦的髭须上,它遮去了下颌的曲线,但颈部喉结的突起与移动足够清晰。

“你喜欢芝加哥鸡尾酒吗?(1)它的冲劲不在酒力,只在气泡在你口中炸开的一瞬。”秦并不在意约尔迪在打量哪儿,“在别的地方,夏天喝会上火;芝加哥呢?驱寒。”

秦的手指在玻璃杯壁上点着。长久的沉默与拖延会在秦喝完酒的那刻结束,他们同时挑了挑眉,秦侧对着年轻的帮派成员,脚搭着凳子的横栏。约尔迪扭头向后,确认没人看着他们。他耸了耸肩膀,“说你想说的,秦。”

酒杯放在桌上,磕出一声轻响,秦屈起三指,将杯子向前一送,它在木桌上向前滑了一段。“艾登皮尔斯。”

约尔迪偏过头。

“你还没碰见他。”秦的十指对在一起,轻轻碰着,“料到了。再听一遍,这个名字:艾登皮尔斯。以后你会遇见他。你们要拍档一段时间,说不定还是不错的搭档。然后呢,天下千篇一律的那个道理。”

“两肋插刀的兄……”

“合久必分。”秦的小指侧边撞在木桌上,向旁边摊了一下,他的视线转到约尔迪的面部,又移到约尔迪的外套上——它裹住了一个鼓包。“喔。”

约尔迪看着秦,他换了一个撑桌的姿势,挡开约尔迪的探寻。他的身体稍微向前佝了点,拇指与食指岔在口角两旁,靠一声咳嗽,他想引开秦的注意。“那么,好。艾登皮尔斯,他先会做我的朋友,然后又和我成为仇人。既然告诉我这些,你想让我做些什么?”他问道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另一名亚裔收尾人。

“这里面没毒?意外意外。”秦又一次略过约尔迪的问话,敲敲半空的酒杯。他的舌尖在唇间滑了一下,约尔迪看见,“我想让你做什么?约尔迪,你的未来——全凭你的选择落在何处。”

“要是你无法干预,你不会对我说这些。”约尔迪的手伸向衣襟,扣子本就解了一半,方便他随时掏枪。他的拇指按上纽扣,秦的手在腰侧的位置竖起,向前摆了摆。

“啊……这种做法实在是鲁莽,对不对?就算你在桌子下掏枪,也一样会被发现。”他叹了一声,食指指节在唇上轻靠一次,侧指向前方,“片刻以后,来逮你的人就会出现。要是你没法溜走,那就完蛋啦。”秦看着约尔迪的手臂,推出他已握稳了枪支,“是你自己暴露了。”

“你暴露我了。”约尔迪低声嘶吼,“顶着我的相貌的便衣!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,暂且不论,你肯定给他们通风报信了!”

“我们的谈话无人听见——这我可不敢赌。”秦报以无谓的态度,手指扣住杯沿,轻轻滑转,“那时我找不到一个替罪羊。”

“你以我为——”

“嘘。这次你死不了,这只会成为你去往新地点的契机。”秦知道打手很快会出现,他的过往即将重演一次,“从这里看不见外面。这是地下酒吧。”

“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了,准备好。”秦说。

在特定的场合下,不借时间的计数,记忆就可复苏。依然温和的灯光,相似的一杯酒。要处理的本不算是什么大人物,但约尔迪下毒的手法实在太赖,又不慎略过了周围人探查的目光。在自家地盘上,或许尚且会招徕毫不客气的嘲笑,更别提在对家的地盘上。那是他输得最惨的一次了。好在没有暴露身份。

下手快些,不能优柔寡断;清场即可,不要留下任何证人。喔唷,约尔迪会为他的一番话而变得犹豫不决吗?秦担心起这个问题。他依然做了一个整套腕部的衬衫的动作。酒没有喝完,但他不会再碰了。他走向一边——看着战场,枪握在约尔迪手上。

约尔迪没有再看着秦,像是秦从没存在过一样,又或只是他的注意力都在战斗上。性命攸关的时刻,他并不想再就“时间旅行”之类的提问。秦连发指令,像是想提示他该怎么打,顿足嗟叹,有诸;从他的枪里有子弹,到没有子弹,到他拿出了刀反击、缴下别人的刀、继续打斗,秦的声音从没停过。

“你吵得很!!”

约尔迪只分神说了一句话,刀刃就擦过他的肩膀,破开一个豁口。

4.

这只是一方小得可怜的空间,他的居所,将他庇于外界视线与亲人质询的目光的地方。

艾登的手指向掌心够去,疼痛立刻遏住他的动作。他感知到绷带的粗糙,以及露在其覆盖范围外的手指有多冷,它依然能捕捉风的流动。他抬头看向皮尔斯,像是要从沉默的浪潮里抬头呼吸。帽檐阴影下的翠绿与他的双眼如此相像。

自未来来的幽灵一直跟着他,这无法为他提供任何心安的感觉。皮尔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,又显出一副想要促膝长谈的样子。艾登偶尔能听见叹声,当他把探询的目光投到皮尔斯面上,两张了无表情的面孔总会在沉寂中结束这次尚未起始的谈话。

皮尔斯向来寡言。对这次任务会败得如此之惨,他未曾给出只言片语的提示。他们的视线依然对在一起,或许他看出了一丝仇恨,艾登想,我本能避开这一切,只要他开口。

艾登的手半握作拳,弓成一副有些可笑的样子,它始终在颤抖。皮尔斯一步上前,枪支拍入艾登手中,他的手裹住艾登的手指,向枪柄处合拢,这一动作加剧了疼痛与艾登的反抗,但无论他喊着什么,他的食指依然被塞进了扳环之中。他感到另一类硌人的温暖卡在他的手指后方,皮尔斯的食指由艾登的食指后方换位到前方,较于艾登渐近紊乱的呼吸声,他的情绪显然平静得多。一股足够强的力量加在艾登手上,他时时担心着手指的颤动终将触到扳机,让它毁了不该毁的东西。枪口扫过墙壁,顿在枕头上。

“松手!不要逼我!混账——松手!”艾登挣扎着,“我还有左手!”

一发枪响,子弹击上墙壁,一些碎屑掉在艾登的头常靠的地方。

“你先前少有练习用左手射击。”皮尔斯扳下保险,他的手从扳环中撤出,削去对艾登的束缚。枪支几近坠地,但皮尔斯握住了枪管,“出于对疼痛的惧怕,你并未将自己逼到极限。”

“这份畏惧会让你失掉一个同僚。”他跨向一旁,枪被扯出艾登的手,置于一旁的桌上,“若你仍不作改变,它又会让你失去更多,在未来……”

“不要跟我提那个词!!”艾登咆哮道,“不要再说未来会如何!”

我已经没了未来,他想,就凭报废的右手、无法开枪的左手,一个没用的人注定会被帮派很快抛弃。我还能躲避多久,帮派的眼线到处都是,就算是投靠条子……让这一切见鬼去吧,最简单的不过是抹脖子,他见过的秘密太多,怎可能脱身?

而皮尔斯抱着双臂,抛来斜睨的姿态,像是要凭他本身证明,艾登的确活过了那段时间。艾登以左手揪住皮尔斯的领子,想将他拉近,“你是怎么做的,皮尔斯,”他使劲摇晃那个人,“你那时是怎么做的,告诉我!”

皮尔斯稍退一步,挣出本就很弱的束缚。艾登早就把右手无法握拳一事抛忘到一边,当他拼力要对皮尔斯接上一记钩拳,才因剧痛而将视线偏转至右手上。他喘了一下,又屏住这口气,左拳锤往皮尔斯的头部。这一攻击又被皮尔斯架偏,在他回身去拿枪时,皮尔斯伸手扼住他的右腕部,拇指摁住他的掌根。他倒抽一口冷气,发出断续的嘶声。

“你的勇气是用在这种时候的?”皮尔斯随他逐渐下滑的动作向下,直到艾登单膝叩地。皮尔斯也和他一起蹲着,一次加了重力的按捏换来一声更响的呼喊和咒骂,艾登险些要瘫平在地上。他隐约能感受到尚未伤愈的骨骼被捏得又要散乱成另一幅模样、使它更为无力了。

皮尔斯收住动作,将那只手向前一扔。连带着附着金属条框的腰带,他的风衣的下摆在空中转出些弧度,皮尔斯做了一个类似邀请的动作,并起食指与中指,向上一勾。他在一把硬椅上落座,十指对在一起,罩成半个塔状。

艾登的手撑着还算柔软的被面,透过它,他已经感受到床板有多硌人。他成功把自己的屁股移到了床上。他们面对面坐着,相对无言。漠然的视线集在艾登的眼上,他被盯得很不舒服,想要扭摆身子,从皮尔斯的注视下逃离。

“呼吸。”皮尔斯说。

艾登嗤了一口,大吞下一口气,咽入,再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噗声。他抬头看看皮尔斯。那双绿色的眸子分明在跟他说:你认真的吗。更多的则是威胁和一些嫌恶,仿佛他根本就不想要这样一个过去。

他摇了摇头,正式用平复呼吸的方式再吸了一口气,意图能减弱心脏搏动的幅度、让胸膛起伏不再那样剧烈。“究竟该怎么办,皮尔斯?”他问。

“那次我因为锤墙伤到了左手,这让一切变得更困难。”

用指节碰墙,被那片坚硬与粗糙磕出几个创口,让唯一能依靠的那只手也伤着。它颤抖,无法握住枪,它让所有武器坠地、损坏、刀刃的刃锋也因此折损。他曾这样扣住一柄刀,让它向横侧挥,凿进空气,有如硬破一堵高墙。它没有受很大的损伤,疼痛只让他冷静下来了。

“我在听。”艾登偏头轻嗤一声,倾身向前,像是即将得到保命方法那样兴奋。可他还是失算了。皮尔斯的手扣在他的手上,左手的抽痛逐渐放大。

“你的未来还得由你的选择定夺。”

在他反驳之前,痛觉像幻影一样消散。“我不……”他开口,望向他的未来,但皮尔斯已经不在了。

我不明白,艾登握拳向被面狠捣了一下。而接下来……他依然要依凭自己的能力。那家伙连一句“告辞”都不说,他忿忿着在床沿上又击了几下,右手的疼痛早已盖掉其他疑虑和不满,他清楚他需要做什么。


5.

他无法窥出时间在秦面上的留痕。或许是修理了长度过眉的头发,秦看起来精神些了。当秦踏步向他走来,约尔迪将腿伸出,脚面翘起,截住从未来来的幽灵的步子,像是截住往前奔流的时间。

“约尔迪,嗯?你算是过得还不错。”秦低头看了一眼约尔迪的鞋。衣服还是一样,和他记忆中的差不离了:穿衣品味大概还得往上炼几个级别才差不多。

你肯定是指在新帮派里,我“会过得不错”吧,可我压根还没离开那个帮派,你记错了。约尔迪想,不,不,收起你贺喜的掌声,我可活在众目睽睽、监视之下。也别提到别的帮派去,我和谁都有仇,他们记着呢。他们留着我大概是为我的技术,那我也撑不了多久。三五年?三五年——一切就会终结。他更仔细地观察着秦的脸上有无道纹,要确认他自己死在何时。

“再要一会,还能更糟糕呢。”秦的手指在空中兜出一个圈,“我知道你还没走,也许是在等个时机,免得他们一揪着把柄就向你的脑袋崩一枪。”

“都是你害——”

“我?少来这套啦。”秦和约尔迪都知道这里的椅子只有一把,而约尔迪就坐在它上边。“我无法调起整个帮派对你的仇恨,我愿意再重复一次,你,约尔迪秦,我的过去,”他屈起手肘,食指隔空戳着约尔迪的脸,“你自己失误了。”

秦接上:“我原本想说,你可以自立门——”

“秦,我受够你的说笑了。”这次枪在约尔迪手上,而食指也恰恰紧扣扳机。的确有种勇气被点燃的感觉涌上他的脑海,仿佛他真会杀死他的未来:若那个东西真的是他的未来。他并不介意,风被玻璃蔽于店外,它的咆哮依然无法破开寂静。

“喔,按下扳机试试啊。”不待分秒流逝,秦蹲下,枪口跟着他下沉,始终瞄着他的脑门,“要么你就死在这个时候了。因为你向自己开了一枪。轰!”秦向着前面一蹿,约尔迪的手也跟着向后蹦了一点,“晓得啦?”

两对褐色的眼睛对视,约尔迪见到秦的面上展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,纯净、不掺杂任何其他情感,像是高扬起胜利的旗帜。约尔迪硬克住即将浮上心间的不安,做出恶狠狠的样子,一如他正对着向他跪地求饶的受害者。可内心深处的一小片慢悠悠地叙述:他也想学来那样的眼神,清晰地透着压过对手的得意。他依然握着枪,心脏以异样的频调怦跳。一次,两次,十几次心跳已过去。他真的没能按下扳机,纵然食指愈发扣紧。

“你再见不着我了,约尔迪。”

秦料知约尔迪会给出反应。无论是如释重负,还是惊骇,总能为他挣来少许时间;这已足够。他维持镇定,可约尔迪相应地失了阵脚。枪口越过秦的肩,在他扣下扳机时,似笑非笑的面容固住,遮掉他本有或会有的其他表情,它转而成为一个面具。天花板上多了几个弹孔,秦并没有赌他对这把枪所藏子弹的了解度,但他确实认为这已足够,因而并未射空弹夹。尚有几枚子弹停在其中,待着另一场战役。

秦松开手,以一个枪状的手势对着额头。他的手半挡住视野,可并未削弱他满怀戒备的心。仿佛一个明证,说明约尔迪并不会下手,即便枪里仍有子弹、即便他的手腕未被扼住、即便他随时可以灭除这样一个唠唠叨叨的神棍样的家伙;约尔迪的眼神中并未带着疑惑,他维持沉默,对着“家伙”这个词狠啐了一下。他懊恼,不仅为秦的实力的确高过自己,也为自己的手指未能扣下的懦弱,竟没胆干掉手无寸铁的“家伙”。肆意跃动的意识中,他本想讽刺,“懦弱”这个词又给予他一次震骇。

“你收到过一个委托。”

“是。”那断然的应答中并无梦呓的影子。约尔迪的脑子依然很清楚。

“有人请你杀死一个人,也别留下任何痕迹——你做得很漂亮。”秦的双掌合在一起,“也搞定了几个帮派纠纷呢,当然,还是用枪。这即是契机。我的建议是,不久后你的确可以自立门户。”

如你过去做得那样么?约尔迪略微眯眼,被如此多的追兵赶得上蹿下跳。只能脱离组织,试着找出路。可在如此多的帮派中,即便找出一丝呼吸的空隙都十分困难,更别提找到立足之地。

“实际上还是为你自己,约尔迪。绝不是为你未来能吃到或穿上的,那还都不是定局。”西装的影像在秦的脑中由摇晃、波动变得清晰,他略略露出笑容,即使没有任何可笑的,“在帮派追来的时候,你……喔唷,差点说过头啦。”

秦依旧以一副潜藏的傲然的姿态压着约尔迪,有如一个全知者拒绝向他的属下透露什么,但绝不是出于让未来折磨现下的目的。约尔迪抛来试探似的好奇,食指却竖在秦的唇上。从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掉下,那一刹那,约尔迪向前伸手,似乎秦会随着这个把戏消失,可秦依然站在那里,右手食指在左臂弯里伸起。“告别的一刻理应更长久。”

约尔迪换了一种看他的方法,像是说:像点样了。“这不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。”骗子,他默想着,方才秦片刻的神色改变早就被他牢牢扣在心里。

“喔——诶。我可能忍不住要回来看看。”秦发出被看穿的声儿,再改换腔调,“不是为了好奇,好吧,也可能是为了好奇,我忘了我在过去做什么了,你的总司令塔总有派不上用场的时候,恐怕就是不久后了,我不如先走为快呢。”

他看着手中的一点血。


你何时会启程?

啊?到时候再说,看看你的枪,我只是要确认一下……喔,依然好得很嘛,不负我望。可以把它带到有比萨饼的宴会上。请那些人看着你的枪,用上“请”!有谁能够夺走他们的性命的,那就是你,约尔迪。我们在谈论任务。


6.

“已经过了很久了,皮尔斯。”皮尔斯看着艾登脸上的胡茬,他面上的面罩被艾登一把扣住,他的脸险些被扭偏,若是他没有回架一把,“没有你我也过得很好,我都走过来了。”艾登说,“你何不滚蛋,我不需要你。我不需要这个幻觉。”

他在抗拒,抗拒一个或许真实、或许不是的东西。又或他已经感到这东西太显累赘,想着要走到一边去,不再被“未来”摁死在轨道上。

“他们会怀疑你。”

“是,是,我知道。他们一直都在怀疑我,他们一直想找时间做掉我。”艾登径直走过,“我知道,所以你快滚吧。”

在皮尔斯又一次对艾登做出压制动作前,艾登侧身避开,开步向前,手腕却依然被扣住。他猛向前带了一把,手臂却因腕部受制而扭偏。他倒头看了一眼,嘲弄的表情挂上嘴角,艾登退步回到皮尔斯面前。

“那家伙死了。”他凝视着皮尔斯,被抓住的那条手臂屈肘,横向前一抵。他的右手早就好了,足够挥出一拳,只是还不想这么做罢了。他大可和他的未来兵刃相向,“你知道是哪个家伙。”

“我以为我恨他,或是你恨他,因而才不告诉我如何拯救那个人。”艾登紧紧握住左手,腕部绷起,那部分的扭动让皮尔斯渐感束缚的困难,“你是维护正义?维护正义?你是正义的使者……可笑。因为你未来依然会杀死这个人,你宁可让我先看着。血液,”艾登的手掌凑往皮尔斯面前,“在你我手上都有。”

艾登猛一提脚,跺在皮尔斯脚上。有生以来,他第一次在对抗未来的战争中赢了:鞋面的柔软隐隐透过两层阻碍传来,皮尔斯依然拽着艾登的手,试图向后退一步。他们像在跳双人舞,只是其中内蕴远比任何舞蹈更为暴戾。他没能掩住惊讶的神情:像从未见过自己如此对自己。

艾登递予一声轻笑,如同胜券在握,枪管直直戳在皮尔斯的额前,压下一个小小的凹坑。皮尔斯再度发话前,扳机扣下。艾登的手反转过来,扭住皮尔斯的腕部,试图将业已变为尸体的东西推向前方——触到一片虚无,从未来来的幽灵又跃走了。

“艾登。”

子弹又向着声源过去,那是在他的后方了。既无什么子弹存储,也无珍贵的、与家人的合影:若把合影放置在这样显眼的地方,便是让他的弱点昭然于众。思维稍好一些的自然会去找寻他的家人。即便他知道,在他进入黑帮的那刻,除了心惊胆战地躲避子弹,还需设法让其他帮派成员不注意到他往哪里去。他的心中始终含着绝望的情绪,何时屋子才能从西南(2)搬到东北,到更为安全的地方?更不能为其他人注意,以免他们察觉那间屋子里的住客与他的关联……并将他以“卧底”论处,或以他的家人们为威胁的资本。

“艾登皮尔斯。”

又一枪,他甚至没有转身。的确可笑,他靠为城市的阴暗面打拼来换取让家人能够离开的财物,或许他在过去有曾沉沦其中,但这类含糊的祈愿以及让他起不了什么兴趣。他无时无刻不想离开:再留一日。这些思索都是无意义的。

他关上回忆的洪闸,不再观看在地下酒吧度过的那些日子。这样的情绪纠成一个封闭的环。

“你还记得那个帮派的位置,那场争斗为你的手臂和腰侧添了几道伤口。你认为那不成什么问题,可以掩过妮基、小杰和莉娜的视线。你披着风衣,身上穿着不薄的衣物,即便有血液从绷带后渗出,他们都无法看出。你几乎是轻松地走到了你的家中。”

子弹射尽,他想要把枪支甩向墙面,最终还是没有动手。那会废掉瞄准镜,乃至这支特战1911*。它无数次由桌的一端划转到桌沿,象征着又一次任务告捷,也述说该上床睡觉了。这次它向床面落去,画出一道意味着坠落的弧线。他的双拳稍稍扣住,放,扣紧。

“我要你想起来。他们要你停留片刻。”

皮尔斯冷静地在他的过往身边踏走,没有一步急刹的声音。艾登回身时带上一拳,他的未来退一步闪开,还维持着双臂环抱的姿势。

“他们邀你多留一会,邀你做香蕉面包。”皮尔斯接道,“你拒绝了。”

艾登耗了近一个下午攻击虚无,也听了同等时长的往事。


你是想说我混账么?

不,你只能这样保护他们,和他们拉开距离。和他们的距离拉得越远越好。不要回到你的家中,除非必要……或是他们过生日的时候。你买礼物了,送过去,那天没有任何任务。

这时你倒愿意开口,皮尔斯。你该教会我生死存亡的时刻该做什么。现在,劳驾您还是滚。我是真的不需要您。礼物我会送过去的,但你不知道这样要被发现了么?他们的眼线到处都是。

你自己送,不会有任何事。

笃定什么?你以前一直说会出事,现在倒那样确认了。


7.

如要形容艾登的动作,只需用“旋风般”三字。这是他发枪最快的一次,可鬼使神差地多了一个动作:一扯套筒便让一枚子弹落了地。他低身冲向掩体,谨慎地没让手甩得太高。与此同时,约尔迪运力踏地,手撑着一段残垣,翻过去,没有子弹追到他。弹夹已空的狙击步枪留在另一边。

短程压制有机关枪也许会好些,用点射的话。艾登想道。他的手刚摸到倒数第三个弹夹,手腕立刻被牢牢抓住。直身时,艾登撤掉与约尔迪后背相靠的姿势。他们同在一个掩体后方。艾登低头看一眼被得掉进混凝土碎块间的手。一张亚裔的面孔上镶着一对好奇的眼睛。

约尔迪偏开头,手扣在下颌上,他做出单膝磕地的动作,从下至上扫了艾登一顿。他们的视线对上,在战斗时还有余暇对临时搭档的面容感到好奇?艾登在心中想着,挣开约尔迪的那只爪子。就他的推断,约尔迪很可能会想做个鬼脸,但那个前帮派成员毕竟记得是在作战时分。

“皮尔斯?”

艾登“唔”了一声作答。

“好久不见,皮尔斯。咳。”秦的双手隔着手套击在一起,他向其中哈了一口气,搓了搓手,像是要取暖或是如何,“还是老样子啊。”

皮尔斯投来一束漠然的视线,做出将要撤步的样子,但最终还是顿在那里。他念出昔日搭档的名字,眉头很快地压了一下。

“没什么好说的了。我更好奇的是——”秦的确看到了皮尔斯面上的少许改变,他的手指点点脑袋,再指指脚下,随后席地而坐,“你是如何看见这一幕的。我们都该是亡灵了,不是吗?为未来铺路。”

皮尔斯的视线仰向高楼。

“也许吧。”他最终还是看向秦,枪火炸开断壁残垣的声音变得渺不可闻。

“这就是第一次合作了。”秦的鞋尖劈向两个方向,接过皮尔斯常做的抱臂姿势,拿来武装自己。“此后发生的事呢……?”

“我们都知道。”

约尔迪并未把秦曾说的抛忘在脑后,他知晓未来的一部分,那些信息让他决定暂时对艾登放下戒备。当他抬头四顾,本是想得到秦的默许,但秦的确没有出现。也许正应了他的承诺。

艾登也将头别向后方,想找出一个他熟悉的影子。他的厌恶在一段时间前消停了,不再膨胀,而转化成另一种情绪。他隐隐有一种期盼,想知道与未来有关的更多信息。

“你是在找追兵吗?”秦的手把脸侧的皮肤向上推挤,“他们想包抄我们,嗯?唉……原本他们挺自不量力。”现在就说不准了,最后几个字缩在嗫嚅与双唇的轻碰中。

“还没有看见。无论如何,没枪就很难对付。”艾登继续刚才的动作,上弹夹。“弹夹还剩三个。”他弹敲着枪管,思索最后一枚子弹该去向何方——它必定会派上用场。

“你走左路还是右?”

“随意。”

“给一个答案嘛,现在是关键时刻,一分一秒都不能少啊。实……”

“我走左路。”艾登蹿出去的速度也依然能扣上“旋风般”这三个字。绝不是因见到敌人而知要谨慎处理,更像是想逃避身后的絮絮叨叨。

秦笑出声。

“那时我手上有一把小刀。你拿着手枪,飒。”秦的两根手指在手背上做了一个翻越的动作,“走了。”

“是你最后掏枪解决这次争斗的。”

“拜托!我靠近战从一个没防备心的家伙手里掳下的枪,你以为那武器是哪里来的?”他的双眼眯起,作质问样,“凭空跃出的救兵,皮尔斯?像你我一样?”

“我更好奇的是,你怎么会来这。”皮尔斯见着秦拍掌一次,藏在面罩后的嘴唇抿了一下,“亡灵的思维不可能连通。”

“最后咱们都不在帮派里了。要我说,这是天命吧。”一个搭肩动作被皮尔斯拍开,连同秦继续靠近的企图。皮尔斯用一个冷峻的眼神遏止秦的靠近。如昔日的搭档所愿,他退开一步。“此后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。我就不想再复述了。告诉我我们分别做了什么——”秦看着皮尔斯的半张脸上给出一副奇怪的表情,“去哪里吃了顿好的?”

刀刃从后背进入,以能先削弱敌方的力量。随后再划过那人的颈部动脉。他看着手中的枪:不过是一把小玩具一样的玩意。只能逞一时半会的强。约尔迪蹲下,尽量靠近地面,试着翻找出弹夹。若能就地解决弹药供应问题,也就不必奔回尸体旁边。到掩体后再搜索枪中还剩多少弹药或许也不是好想法。

艾登扑入战场,谨慎地审读身上的伤势还能支撑几次突跃及滚翻。他配好子弹应射出的时间,武器的威胁度也随弹药的减少而逐渐下降。他费力地从一具尸体身下硬拉出一把枪,退出弹夹。一梭子弹从他的正上方扫过,在噪音停顿的片刻,他回以点射,举手做一个手势。

约尔迪并不在意艾登冒险做的动作,但以混作一团的枪声突然改变的那个调,他确认了艾登手上换了新枪,也就不必再为艾登担忧。眼下,他看着弹夹,是我自己的子弹不够。

也该准备冲锋了。只有这点时间能冲出重围。艾登想。

解决那些帮派的追兵吧,用这点子弹。约尔迪想,只有这点时间,我们都需要彼此的辅助。

一种奇异的关联性,就像透明的束带把他们绑在一起。约尔迪对这样的联系终将崩解了然于心——首先注意到关系将破灭的本就是秦。至于艾登是否有那般敏感,他无法给出确切的应答。约尔迪定好枪的位置,朝枪击声最响的位置放了几枪,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。

“那顿是一起吃的。”仿佛吐出这几个字很艰难一样,语句的行进十分缓慢,“在地下餐厅,你提出的邀请。”

噢,秦做出一个“我明白”的动作。我们臂上、脸上挂花,但这不碍一顿饭。

“还来得及。”温热在胸前晕开的感觉愈加清晰,秦看向手中的血,在红色衬衫上不算显眼。“我期望这段幻觉能过得慢点。现在,我要改变我的过往,可惜只是在脑子里想想。”

痛觉像邈远的幻觉。秦扯动衣襟,皮尔斯也做了一个相应的拉风衣的动作。

“就此别过?这句道别早就说过了。”秦的双手上下拉开一段距离:灯塔,“这次是为你自己,不为任何责任或生意。”


/Knot:/

BGM:I feel good-James Brown

 以及没有写好的一个小番外。@冷冷哒冷豆花今天怎么下毒呢 的点梗。


1.

“先别告诉我答案,让我推测一下。你可以随时跑到任何一个时间点,只要你想?”

“还是你需要什么特殊的设备。你不小心被掷进这个时空,因为那个设备需要充能,才停在这里。你有什么神秘任务要拜托我,就像电影里都那么演的一样;或是怎么的——皮尔斯?”艾登看着那张印有“奔跑的面饼脸”的纸搭在皮尔斯手上,皮尔斯的视线向他投来。十分难得地,为了享用这一餐饭,皮尔斯拉掉了面罩。他看得明明白白,皮尔斯的嘴角扯了一下。

“三十年代还没有这个。(3)”他调开了艾登的注意点。

“1900年就有汉堡了,(4)它长得也的确是那样。”艾登上手一捻那份外包装,“外面的是蜡纸?”

“是啊。”皮尔斯的手撑在地上。他放任艾登向他靠过来,上下细察那张包在汉堡外的蜡纸,好像那是什么罕见的玩意一样。城市的风把它吹得偏向另一边,艾登捉住它,把它从汉堡下扯去。皮尔斯以迅捷的动作接住了险些落地的汉堡残骸,些许酱汁掉在他的手上,他开始找餐巾纸。

“这份包装太烂了。”艾登宣布,“为什么不扔掉它?或是在里面夹些重要信息,提升它的价值。”

“但你不能把吃到一半的肉饼、酱料和着生菜一起塞进衣服里。”

“我有餐巾纸。这样包着也可以。”

皮尔斯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张餐巾纸,它随着他的动作略微向上翘了一点儿。艾登瞟了一眼,翻遍身上的口袋,最终卷起一条绷带,握拳将它提起。

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改了习惯?”

他看见皮尔斯的嘴角又扯了一下。


2.

他们终究还是再次相见了。秦捏着一块上有芝士的面饼,身周是阵阵凉风,衣摆稍微起了一些:它本就被裁合得贴身。

“秦。”

“别想了,这块比萨里没下毒,但我不会分你一块——这东西在四百年前就有了,不过是个面饼。”秦把手上的那块比萨拉得挺远,芝士的拉丝差点落在他的西装上,他向前掸了一把,对着手中的饼块抱怨,“恶。我记得我也没有那么喜欢用毒。”

“我只在那次任务里用了……”

“嗯。”秦咽下口中的比萨,以免说话时含混不清,“用是用了,但最后还是靠枪来解决问题。那是我,不,你暴露得最惨的那次。”

“那是你的过去,你无可否认。”约尔迪隔空指着枪所在的位置,食指在空中点刺,“你完全可以……”

“客气点啊,老兄。”秦竖掌一推,“可以用刀的时候,没有多少人想用枪。子弹也是要钱的,出膛的声音又响得惊人,根本是把条子往你那儿引。再一考虑你在地下酒吧,他们大可以给你来个瓮中捉鳖。”

“只要酒吧没有至少两扇门,只要条子能发现'地下酒吧',只要你当时没有开枪,是的,你现在可以对我说这番话。”约尔迪以一串话顶了回去,“别告诉我你连子弹都买不起。”

“噢!这个嘛,其实你也可以抢条子的,只要你适应那些枪的握法。”

“你真的买不起子弹?不会吧?!”

“你可以用你的未来来验证啊。”


3.

这不是战斗时必需的东西,艾登和皮尔斯来了一场无声的交流。

这是,皮尔斯略低头,眼睛直直瞄着艾登。这就是战斗时需要的东西,这点上不能马虎。

“你作战时岂能在手上拿着食物?”

“你战毕岂能饿着肚子在泥水中翻滚,皮尔斯?”艾登反问,“你亦不会将擦枪的布……”

皮尔斯抢下这一句:“食物的油和擦枪的油完全是两个概念。”

艾登的动作顿住,他的眼睛瞄一下上方,视线从天际的云与芝城的风上划过,随后一对翠绿的眸子注视着皮尔斯。“你赢了,”艾登的嘴角上扬,“但你也知道我只是说笑。”


4.

秦退了弹匣,拉动套筒,一枚子弹落在他手上。“一。”他数道,把子弹转到食指与中指间夹着。“嗯哼。”

这是浪费,约尔迪发出无声的抗议。

“一枚子弹,一个弹夹……再多些又有何妨碍?这不会让你的小命跟着枪弹耗掉啊。”

“你说的金额不足。”约尔迪略微抿嘴,秦驳回了这个说法,他转而瞄向另一个题目,“还有,把子弹放回去,最后一枚是最重要的。”

“怎样用最后的子弹就由你定吧,约尔迪。”秦夹着子弹,就如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。那假作恭敬的低头行礼也被约尔迪一下看穿,这个小伎俩引得约尔迪皱了一下眉。分明有一种过于老成的神色浮在他的面上。褐色的眼眸中已逐渐增长了另一种情绪。狡黠,或是油滑。不满被他克下了,他的心中发出一些高兴的笑声。他向秦点了点头,面上带笑。

秦正在赞赏这毫不成熟的伪装,终有一日,这种情绪将得以把约尔迪带成今日的这副模样。


5.

“你坐在白金汉喷泉旁边。”

“我知道。偶尔会有灯光秀,来,告诉我些我不知道的。”

“在动物园(5)的外围会加增一个公园,会有更多高楼,和更有效的监控系统。”皮尔斯说,“你会失去家人和朋友,无可避免。”

“无可避免?可你已经告诉我会发生什么了。”你救了我好几次,艾登咽下后半句话。

皮尔斯抬起手,并示意艾登也做相同的动作,他反转手掌,掌心垫在艾登的掌心下方。当他向上一拍,艾登向后收手,但他们的指尖擦过,他却并无感觉。皮尔斯再握拳一击时,两只手就像虚幻的影像一样错开。这次击拳算不上达成了鼓舞人心的效果,介于它并未成功,艾登的手掌仍在空中摊开。

皮尔斯拿最后一点汉堡塞进嘴里,截住话头。艾登看着他的脸颊不再作动作,“你吃完了。”他说。

皮尔斯没有回话,他抿着嘴。

“开口。”

皮尔斯依然没有回应。

“我知道你是从未来来的幽灵,皮尔斯。”

“你错了。”皮尔斯回答。

“那你还能是什么呢?我的幻觉?”艾登用近似凶狠的动作指了指手腕,“这里,这里,和这里。一个会攻击我的幻觉。呵?你还会让我的手发痛,这不是未来能管到的范围。”

你自找的,皮尔斯递上一个眼神,回归沉默。

这世界开始崩解,融化,由中心向侧面消散,就像一版数据代码开始崩溃。他抬起头,依然是那副阴云密布样子。风逐渐变大了,艾登看向天空,又看看皮尔斯。

“皮尔斯!”艾登注意到异常,快速倾身向前,像要捕捉什么一样。他高声喊道。“皮……”



艾登皮尔斯,你自找的。

他站着,一身装扮依然齐全,并未染上一丝血迹。棒球帽扣在头上,风衣扣好,手荡在身侧,手机握在手中他看向地上的那个人。艾登的视线也看着那个灵魂。

“太……”些许血液随着艾登的话淌过口角,“太早了。”

皮尔斯闭上眼。再度睁开它时,其中并无比沉静更多的东西。不如天空的深邃,更不是一潭死水。仅属于一个将死之人。他还有很多无法忘却的事,他渴望经历更多、阻止更多。但终点已经来了。

“太早了。”

周围的空气并非平静依旧,血液的气味荡出一段漫长而冲人的气氛,这地带的冲突已让所有人了然。车辆驶过时仍有隆隆的回声,路面震颤。他的意识向黑暗的那边划去。最后听见的声音是车的尖啸与噪声;还有子弹进入血液的很轻的一声。他的身体颤了一下。


约尔迪依然仆在地上,子弹穿过他的背部,冲力将他带得面向地面。一瞬的撞击足以提醒他,死期到了。摧毁建筑的战火停了,最后一扇玻璃窗碎开的声音传来。

早在很久以前,他想过会经历这些。血液向外流出,没入夜色的昏暗,或是身下垫着的这块地域。

他终究还是个收尾人,有着无法抹掉的过往。依然会有人追逐,他们也终于得逞:他们见证了他的死亡。碎裂的玻璃块向他砸来。他的确不想闭眼,但瞪着一双逐渐失神的褐色瞳眸又怎样?他没有等待任何事件、任何人……秦看着约尔迪,下蹲,双手搭在膝盖上。

“没有遗言么?”秦的手指在头侧转了一圈,那是他提示自己时会做的动作。“约尔迪。约尔迪?约尔迪秦?”

怎么死,死在哪里都一样。血沫导致齿根都被染红,这个笑必定没有任何说服力,只是很瘆人罢了。尖锐的疼痛扎进他的脑子,他最后吸入一口气,昔日同僚的嚣叫在不远处。


他们经历过卡彭的时期,自然也走过了时间流上的每一刻。城市依然会被一具具倒在阴影里的尸体垫得能够到未来,它们的牺牲换来更多人的利益,正是多数人所期望的结局。

即便有能让昔日的帮派成员走离组织的力量,让一个人能够成为为搏斗城市的暗面而奋不顾身的战士,让一个人成为类似帮衬、却始终独立的存在。让他们曾有成为拍档的机会,却最终陌路;在对抗未来到来的路上,恐怕他们至多只能打出一个平局:以死亡为终结,作一个双向嘲讽。即便有未来向他们的过往通告,但现实中除却信息、战争,从没有过一个“如果”。












以下大部分说明引用自谷歌:

(1)先行致歉,lo主本人并不懂酒,原文为“Chicago Fizz”的直译。只知此鸡尾酒起源于芝加哥,据称,其传入年代久远不可考。

在禁酒令时期(三十年代),饮酒及屯酒合法,也依然有地下酒吧。

禁酒令在一定程度上促起了地下交易。

(2)指芝加哥地域的“西南法则”,处城西南区的人似有更高的碰见意外的几率。

(3)1955年4月15日(六年前),麦当劳成立。

那时他们使用的包装是“Speedee”:“戴着厨师高帽的 Speedee。Speedee 的脸是用汉堡面饼做成,两腿分开一副跑步的姿势。”

(4)此指路易斯 拉森峰,为美国国会图书馆认定,在1900年“卖出了第一份汉堡包和牛排三明治”。

(5)“动物园”指1868年建成的林肯公园动物园,“一个部分是普瑞兹科家庭儿童动物园(Pritzker Family Children's Zoo);另一部分是动物园农场(Farm-in-the-Zoo)”

*关于特战1911(一把虚拟枪支?)的出现时间,未能敲定,暂用三十年代已有此枪。致歉。


感谢读到这里的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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